日记一则：保质期二十年的感康和《夜晚的潜水艇》

昨晚还没下班，我即预感到会大病一场，身体里的风寒，有山崩海啸之势，回家后，我特意让国强摸了摸额头，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正常。我喝了一包小柴胡颗粒，便睡了，躺倒即能感觉到体内风寒的肆虐，大脑像放空了一般混混沌沌，进入睡眠，几乎是转瞬之间。

半夜被热醒，两腿交叠在一起，一条腿分明能感受到另一条腿像火红的烧炭，我觉得自己整个儿就像一根通体发红的木炭，由内向外，不断地发散着热气，甚至在脑子里想象着身体因发热而发出红光的画面，就像烧红的铜丝。这画面既滚烫又可怖，有一会儿，我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突然烧傻了，就像脑浆被烧干了，明天醒来，脑子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人，尤其是男人，一旦生起病来，便格外脆弱，立马觉得自己快死了。不信你上网搜，一生病就觉得自己快死了的男人，一抓一大把，没被抓到的，我怀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甚至觉得这是写进基因里的动物本能，因此，并不觉得自己快死了这一想法，有多幼稚和可笑，相反，只觉得无比真实，我只需要真实地记录下来，便是很好的呈现。

上一次这么严重的感冒，记得还是几年前回家过年，吃了半碗母亲做的鸡，因为油水太多，身体吃不消，进而引发感冒，母亲甚至感慨一句：你看没得用到稀奇不？在床上头晕脑胀地睡了六七天，反反复复在《罗辑思维》的声音中醒来，又在《罗辑思维》的声音 中睡过去，大年三十，吃了团年饭，我顶着晕乎乎的大脑袋，爬上了老家的“大包”，出了几身汗，回家后猛然发现，感冒已经痊愈了。

上面这个案例，可见我对山的感情之深。但现在在西安，而且还是北郊，我去哪儿爬山去？别说大包了，连个像样的小土包都找不到。迷迷糊糊之中，我摸了摸胸口，就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手上一片汗，喉咙里一口黏痰堵住了，我爬起来摸到卫生纸吐了，扔在地上，继续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如是2再三，也就上午十点了。

我原来以为坚持坚持，还能继续送外卖，没想到，磨蹭到十一点了才起床出门，下了楼，才发现脑子里其实早就做好了今天请假一天的准备，于是给站长打电话，站长倒是同意了，但是由于已经排了班，还得进商圈打卡，然后才让我去打吊瓶。

吊个鬼，小时候体弱多病，基本上每年都吊，打针和吊瓶已经让我厌烦了，我甚至会厌烦医院，每次进医院，或者闻到类似医院才能散发出的味道，总能勾起回忆里进医院的场景，引发经年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不适。上初中就很少打吊瓶了，高中以后，至今都没打个吊瓶，我不想破例。

于是骑车进商圈，每过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都有气无力地趴在车把上，太阳依旧鲜艳，但今天的太阳，让我觉得也像打了吊瓶似的，有点儿水。另外一处感慨是：人已经如此不舒服了，连捏刹车都显得毫无力气力不从心，但从外表上看，竟然与正常无异，至少还能把电瓶车骑在太阳下面奔驰。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像我一样，里面已经如此不堪了，但其他人根本无从发现？因为从外面看过去，从庸庸碌碌、芸芸众生中看过去，他是那样普通，因为普通，所以显得正常。

感慨完毕。打完卡，我便下线，退出登录，吃了点简单的早饭，买了一盒保质期二十年的感康，然后有气无力地骑车回家。国强正准备出门面试，见我回来，强行为我加了一床被子，如此一来，我不仅是八月份就开始穿秋裤的男人，还是还没入冬，就盖两床被子的男人了。

我无法拒绝，因为没有力气。吃了一片感康之后，我钻进被子就睡了。之前打算把公众号重新捡起来，捡起来之后才发现，写文章竟然如此花费时间。而且，现如今的社会，一份工作，已经足够把你的生命占满了，再想开辟第二事业，简直难如登天。外卖专送，一天十三小时，加上上下班和睡觉的时间，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写诗和写文章，已经是虎口拔牙了。

重开公众号以后，即便做不到日更，每天也处于极度缺觉的状态，送外卖的时候，甚至能迷迷糊糊地把电瓶车开出去一段儿，再在某个路口醍醐灌顶般惊醒。今天这一睡，似乎之前缺的觉都齐齐找上门来，一发不可收拾，除开中间吃了碗水饺，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直睡到天黑，才像浮尸似的，因为吸足了水分，而漂出睡眠的河面。

每次发烧头晕，总觉得脑袋里有一部分，像放在速冻冰箱里，被冻坏了似的，既冷硬，又肿胀，杵在那里，硌硬着它周围的区域也极不舒服。只有等它融化了，身体才再次春风满面，勃勃生机。晚上醒来后，我试了试，发现脑子里被速冻的那一部分，已经解冻了，但尚未完全融化，它仍旧封锁着我的力气，我的精神，让我在沙发上躺着，大概要躺到明天。

睡了一夜加一个白天之后，我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打开豆瓣，近距离地看完了陈春成的《李茵的湖》，个人非常喜欢，文字是极好的，在这个喧嚣的年代，还有人用心写出这样大段大段美丽的文字，原本就是铺张奢侈。因为许多读者，已经丧失读大段文字的耐心，以至于丧失读大段文字的能力。哪怕像我，虽然自己也会写长一些的文字，但看到别人的文字太过漫长，也会觉得吃力，进而丧失耐心，失去阅读的兴趣。

所以，吸引我读下去的，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又是怎么酿造出来的？《潜水艇的秋日之旅》这篇文章告诉了我些许答案。这答案算是至宝，需要一遍一遍去重新发现，重新体会和亲近，才能有所收获，所以我不会轻易说出来。但总是在看到这些优秀的人，奉献出优秀的作品，才会刺激着我，想要去做相同的事。在看陈春成的同时，我不断地在脑子里想着自己写完的第一个小长篇，想着上周末在戴君家朗读小说的片段，想要像别人一样，为自己的作品再说点儿什么，借张亚东的一句话：一定要学会为自己的梦想辩护！

看了陈春成，又看了邓安庆的一些日记，更坚定了这一想法。你的经历，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你自己，哪怕在别人看来，只是起起伏伏的小土包，没有成为山岳的可能性，但它只属于你自己，除了这些，除了这些你拥有的、经历过的，你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支撑你成为你自己，所以，它当然是重要的！而它之所以不重要，是因为你并没有从心里重视它。

忽然觉得今天也不算白白虚度了，也算是和文艺有所亲近的一天。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