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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个女儿，给她取名叫莉莉”，迎着风的詹妮对弗洛朗说着宣言。他们有了女儿莉莉，詹妮却去世了。弗洛朗决定带着女儿乘船回到自己的家，或许是因为心事重重，或者是因为偶然的大意，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在自助贩卖机买可乐的莉莉不见了。猛然醒来的弗洛朗，发现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对，穿着黄色衣服的莉莉奔跑着追逐海鸥，马上要从甲板上掉下去了…
他转身要去抓住莉莉，却再次醒来，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原来是个噩梦吗？可是莉莉去哪里了?其实莉莉每周都来看望他，只是弗洛朗再也认不出自己的女儿。绝望的他奔跑在记忆中，在碎片里中搜寻丢失女儿的原因。一次次醒来睡去，分不清记忆与现实的边界。我想你可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弗洛朗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在你看完这句话的 3 秒，全球又增加了一位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这是阿尔兹海默病人的增长速度，也是我们需要去关注的现实。
《唯独记得你》呈现的正是一次潜入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脑海世界的旅程。
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如《都挺好》里的苏大强，《依然爱丽丝》的教授爱丽丝，这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其病因至今未有明确的科学论断。
大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他们表面的茫然，但或许我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真实的大脑中，又是如何拼命与记忆斗争，抓住手中流逝的线索，寻找一生存在的依据？为了呈现弗洛朗眼中的世界，洛朗·博诺作者使用了大量的手法去增强这种记忆的实感，似乎用手就可以擦掉的素描线条是记忆的虚幻，模糊又晦暗的背景是冲撞在记忆里的茫然。更巧妙的是，博诺挑选出有限的颜色描绘出记忆的色彩。红与黄是莉莉的颜色，是弗洛朗一直追寻的希望与光明，贯穿着弗洛朗的整个记忆。鲜艳的红色帽子，明亮的黄色防水服，这两种最明亮的颜色都是属于莉莉的细节，也是弗洛朗记忆中留下的主色调：当记忆开始不真切，颜色淡化，红与黄延展为大块的背景色；当记忆开始越来越清晰，色彩开始浓重。通过这种变化，记忆的强弱达到了最精妙的对比，直到最后当弗洛朗认出了女儿时，黄色铺天盖地映入眼帘，他认出了眼前的莉莉。 △ 令人心碎的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记忆苏醒却带着残忍的预兆，这正是回光返照的诀别信号而莉莉呢，莉莉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色彩在这里又出现了另一种巧妙的合作关系——弗洛朗角度下的记忆色彩与莉莉的现实色彩形成了人物的对照与联系。平行的时间里，灰色的莉莉向客户谈论着阳光，另一边的弗洛朗陷入现实阴郁的黄色，只剩无尽的等待。当两个人交错的时候，颜色产生了联系。莉莉在咆哮的海浪中找到了要去追船的弗洛朗，背景变为暗淡的灰蓝色，他们都知道彼此亏欠对方一个道歉和谅解，可是忘记女儿的弗洛朗再也无法收到莉莉的谅解了。 当弗洛朗想起一切，迎来了结束，两人的灰蓝色渐渐变成了明亮的淡蓝色，这是晴天里的天空，是莉莉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看过的海洋色。
除色彩以外，这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还运用了大量转换的分镜让我们体会主人公脑海里的感官。每一个镜头都像电影一样，极具张力地把我们拉入下一段场景。分镜与色彩结合，形成了默契的配合，每一次弗洛朗的醒来，都是一次无法预料的生离死别。有时记忆的消退像是暗下去的灯光，有时这种清醒又像变脸术，抬头的瞬间突然从记忆中抽离。
△ 莉莉走出的房门由棕色的色调变为淡紫色，暗示由记忆重新切回现实
如果说弗洛朗的记忆是主线，那么其他人物细节的补充便成了叙述延展的关键。这便是这部作品另一个让我感到惊奇的地方。在这个有限的故事里，作者呈现出另一种叙事的可能，散落的细节就像吹散的蒲公英，那些细碎的片段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但却彼此联系，拼出另一种可能。 故事的最后，莉莉站在久违的甲板上抽烟，那是父亲以前站过的地方，远远的，海面上却出现一个救生艇的影子，上面坐着的正是年轻时的父亲。然而下一秒，救生艇消失了，海面也消失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现在又进入了谁的记忆？如果画面中的父亲望着自己的小艇消失了，那这便是莉莉想象的记忆了吧，然而在翻到下一个画面时，这一段记忆也开始消失了。联想到阿尔兹海默症有基因遗传的影响，突然间明白了作者的暗示：莉莉的记忆在消失，她也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类似的隐藏对照还有很多，比如莉莉的可乐被海鸥踢翻了，她委屈地告诉爸爸，爸爸却说“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然而当莉莉有了自己的儿子，他的丈夫依然会训斥不会使用叉子的儿子，“好好拿着，这又不是榔头”，丝毫没有关心儿子所说的“可是我不会用”。那些稀疏平常的对话惊人地与现实生活重合，放大成为原生家庭问题的影射。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些被忽视的照顾，逐渐发酵成了不可逆转的矛盾？
但这些微小的碎片拼凑出家庭的模样，遗憾、怨恨、关爱、歉意，无数的情绪扭成情感的纽带，成为家庭连接中最难以切割的部分。莉莉对父亲的恨是真的，歉意也是真的，阿尔兹海默症打翻了记忆顺序，但也将埋在最深处的情绪牵连了出来。不得不想起《都挺好》里原谅苏大强的苏明玉，或许她和莉莉一样，过去的对错突然不重要，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可是她没有办法。△ "我一辈子都在躲他，但是现在，我如果一周不去看他，就觉得过不下去。你觉得这合理吗？...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知道答案，不管是他，是我，还是医学..."再比如医患的照料关系，不耐烦的看护对弗洛朗的恶言相向“我可没心情被一个老混蛋找麻烦”，冷漠的医生对莉莉的敷衍了事，连焦躁的莉莉也无法保持温和“保持安静个屁！我爸爸不见了”，善恶的边界被模糊，个人情绪被暴露出来，每个人都变得那么不可爱。在面对无法解答的难题时，或许我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做着认为正确的事，竭尽全力和生活做着抗争，谁又能指导与自己生活境遇完全不同的他人应该秉持怎样的态度？说回阿尔兹海默症的照料，我还记得西班牙动画电影《皱纹》里有一位颇具魅力的夫人，她拿着香烟，永远坐在窗前，对每个进入房间的人说，“你也是去伊斯坦布尔的吗”，想象中的她风华正茂，正坐在开往伊斯坦布尔的车上，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她被永远困在了记忆的火车上，但另一位女士走进她的房间，明了一切的她对夫人说，是呀，我也是去伊斯坦布尔，真好，我们到旅途最后还能作伴。
就是这样吧，或许我们不应该用“你记不记得”绑架他们的尊严，而是登上他们的记忆之船，看看他们眼中的风景。借用《皱纹》里的片尾致辞，它说，“献给每一个人，每一个已经或是即将老去的人”。《唯独记得你》也是一个关于老去的故事，带着生活的色彩，愿这个小小的故事能吹散你心里的蒲公英，播下对这个社会一点点的想法和期待。
作者：[法]达米安·玛丽 绘者：[法]洛朗·博诺 译者：孙承辉 后浪出品 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为方便您购书咨询、沟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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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18:19: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