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压过兰花

船问

问问这条船吧
问它的倒行逆施
问它
自何时起
意图回到树

再问那摇橹之人
问她松垮的发髻
问她
自何处来
向何处去

水的叮咚之手
召唤来欣喜也引诱来厄运
河岸两侧
好些斑驳的鹌鹑在呼应
“退去哟退去”
“莫再往前行”

雨水滴淌的松枝
凹倾于山崖
在坠杀成风的凄苦中
抚慰亡父暗绿的面颊

百鸟离乡，溅飞车前草
黑色的水波腾跃
将自身没顶
化作哀伤之镜背面的水银

邮轮压过兰花

择了又择
我用一个比喻来回答孩子
“什么是碾压？”
“邮轮压过兰花。”

清贫的夜空下，我无处藏身
闭紧眼，闭紧眼
让风一样无处不在的亡灵
与我擦肩

有一位停了下来
从侧面打量起我
长久过后
我仍能觉察到他
如一件仍在滴水的衣服
紧贴我的身体

幼儿们也像预感到了什么
凝神屏息
不再问死是什么
亡又是如何
春风太过狭窄 无法庇护
于是婴孩们也不得不目睹
许多青绿的事物
跌入冷的冰辉中

病菌将活着的身体
作为一张棋局
向着清白
灰色奋起一跃
却跌落为更深的黑暗


突袭

如你的海鸟
或你以海鸟的方式
立于船桨一端
以平衡的视线
端起整个夜晚

天亮前，这儿已有许多
许多与你相似的人
怀揣他们奄奄一息的夜梦
走入海中

如此多的梦
被塑料薄膜紧紧覆盖
不能以任何一具身体为土壤
不能以麦子般的力量发芽
蜘蛛遗憾地开始将它们吮吸
吮入自己夜的身体

即将产卵的鸟止住了啼叫
漂浮在水面
无意识地空转
天快亮了
倚在枪托上的哨兵
正用一个粗砺的梦
磨损着黎明

在他的视线之外
铁丝网围合的边缘
野花与蜜蜂
一阵接一阵的春风
正匍匐而来


藏光

昨夜席卷大风
消泯野兽的踪迹也湮没人的气息

晨光一阵青白
刚杀了人的人若无其事
勾肩搭背
走在观看斗狗的路上

有谁在向水面投石
声响从高处坠入
涟漪泛起
继而化为圈圈套索
轮轮锁紧
中间的叶子沉落下去

女人们在云下
清洗着记忆的血迹
草草打发着孩子睡去
安顿他们的敌意

窗内是一大块完整的夜
案几上 半杯水晃动
穿过这条澄澈透亮的小径
时间在倒数

独居的看客
莫要完全熄灭这火光
请回想起以往的时日
回想起他人曾对光明
爱慕地隐藏